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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	  		第二章 夏夜的燈火  (第3/3页)
學校裡老師說他腦子清楚,也想起回家以後那些讚許瞬間被無端的怒氣抵消。    他點頭:「還好。」    花顏把題目本推到他面前一點,「這個我不知道怎麼列式。」    他拿起鉛筆,解釋得很慢。    他知道她的節奏,知道她習慣先在腦子裡把步驟排清楚,再下筆。    她聽得很認真,偶爾抬眼看他,用力點頭。    那雙眼睛像一汪清得見底的小水,裝得進他的倒影。他忽然意識到,自己說話的音量又降了一點,像怕把水面震碎。    題目解完,時間也跟著慢了下來。夜風拂進來,院外的喧囂只剩零星,像遙遠的海。    花媽把最後一塊抹布拎乾,晾在檯上,抬頭看了兩個孩子一眼,什麼也沒說,只笑著把門拉了半合,讓風能進,又不至於太冷。    「回去吧,晚了。」她終於開口,語氣溫和。    「好。」墨澤站起來。    他忽然覺得腳步有點輕——不是因為吃飽,而是因為身體某個總是懸著的地方,落地了。    他走到院門,回頭看了一眼。桌上作業還攤著,鉛筆安靜地躺在本子上。    花顏朝他晃了晃手,像在說「明天見」。她的笑不張揚,卻把他胸口某一塊很容易疼的地方,輕輕安置好。    門外的風更黑一點,蟬聲依舊。他踏回自家院裡,窗內的吵鬧不知何時停了,留下空無一人的靜。    他沒有點燈,只在黑裡坐了片刻,讓剛才那一屋子的光在腦海裡殘留久一點。    那盞光照到他手背上,把指節的陰影也照得溫柔。    他第一次明確地想:原來,有人喊你吃飯、把你的筷子添在桌邊、在你手忙腳亂時收住你快掉下去的橡皮——這些瑣碎,加起來,就叫「被需要」。    他把額頭抵在臂彎裡,深吸一口氣。    心裡有一句話像是自己對自己說的誓:「以後,不管怎樣,我都要守住那盞燈。」    守住燈,守住那個會伸手拉他的人,守住那張總替他夾菜的小碗。    這不是孩子氣的念頭,而是一個少年在漫長黑夜裡抓住的、唯一能把自己牽住的繩子。    從那晚起,世界仍然各自運轉——隔壁的收音機還會走音,街角的推車還會每天推過來,墨家的屋子依舊多數時候冷清——但有一樣東西變了:他的腳知道該朝哪裡走。    他不需要等誰開口,也不必假裝自己不餓。他可以穿過院子,敲一敲門,說:「我來了。」而那扇門,會替他開一條縫,燈會把他迎進來。    多年以後,他在咖啡館裡第一眼看見花顏,那盞燈就又在他心裡亮了一次。    它從沒熄,只是被他小心放著,像把最易碎的玻璃藏在最裡層。他走在回去的巷子裡,月亮像一片薄薄的瓷,掛在屋脊上。他忽然笑了一下,沒聲音,只是對著夜色點頭。    ——非她不可,並不是氣話。那是他很早很早就做好的決定:夏夜、燈火、飯桌、清湯、排骨、橡皮、鉛筆,還有她那個安安靜靜卻一拉就不放的手,共同寫下的答案。
		
				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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